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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靈頑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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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靈頑玉

話說迎春得了個天命之子的頭銜,平日並不見得如何,行事也依著上一世的印象慢慢扭正。

正當她以為生活便是如此平靜無波時,只因對通靈寶玉偶一好奇,拿起一看——

登時就出事了!

她眼睜睜見著,玉石的光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,成一塊普通的頑石。

唬的迎春再沒心思看什麽玉石上的字,急忙忙塞還給襲人,心裏暗自揣度,自己身為天命之子,是不是會對通靈寶玉產生什麽妨礙。

襲人接過玉,沒察覺出什麽異樣,包好貼身放了,才詫異笑道:“二姑娘看的怎麽這麽快?”

迎春心下忐忑,面上敷衍道:“左不過是幾句討彩頭的吉祥話……畢竟是老祖宗的意思,還是原樣放好,待下午二爺回來就是。”

襲人也不十分在意,又想著寶玉貼身的衣物還得縫就,晴雯是個懶骨頭,現下湘雲不在,也不能央她幫忙繡幾針,還得自己上心。

於是見迎春更無別事,便告辭了。

司棋此時也到了,迎春便帶著去上學。之後也不見得寶玉有何異狀,接過畫卷後暗暗放心,餘下更不必贅述。

時間忽爾到了秋末,眾人的冬衣都備了起來。

一齊在賈母院中的時候,因還沒到用手爐的時節,黛玉便有幾分瑟瑟的模樣。眾人不免又感嘆幾聲,賈母又特許讓她用著手爐,這才換了話題。

一時飯畢,眾人散去。

這日本是旬休,迎春存了回屋裏窩著看書的閑心,黛玉卻悄悄朝她招手。

迎春走過去,便見得黛玉略緊張地抿了一下唇,才道:“我近日瞧著天氣冷了不少,大老爺已是很少出去了……”她猶疑著說,“母親以前在的時候常感念大老爺,我總該當面拜謝一下的。”

也不怪黛玉擔憂,賈赦實在是無事忙的,兩回拒了黛玉拜見的請求,她心裏難免不想著,會不會是自己惹人嫌了,種種。

但又有俗語道事不過三,她總得走第三次,萬一第一次真的是大老爺傷懷傷身無法見人,第二次真的是在外頭交際呢?

並且,燕窩已經安排下了,闔府都知道,燕窩錢是從賈赦的腰包裏出。

——為著這事,賈母還難得對賈赦有了幾天的好臉色。

就算只為了燕窩,黛玉也必須要表態,迎春知道。

她更知道,自己合該立刻同意了的,哪有阻礙客人不讓拜見的道理?

但迎春也有一層顧慮。

她的爹,她自己也知道。出去基本是在玩,在家窩著,也基本是在玩。

這會兒指不定和個姬妾玩葷物呢,黛玉過去拜見,可能會撞到不好。

“老爺從姬妾的房中出來見侄女,滿面潮紅。”這種怪話也會有。

上輩子她出嫁後,在房裏坐蠟時,黛玉的名聲已經因刁奴壞沒了,當年被璉哥兒護送回揚州的那一段時日,都能被宣揚說定有生甚麽茍且之事。

想著就可怖。

迎春暗暗打了個寒戰,定定神後,終究道:“我帶你去。”

這回倒是沒再生阻隔,一個侍奉在邢夫人膝下的姬妾聽說了之後捂嘴一笑:“赦老爺在賞著古物頑呢。”

邢夫人便也佯作惡狠狠的樣子,道:“這回他總不能再躲了罷?”

黛玉一笑,再謝了邢夫人安排的燕窩和小廚房等一應事物。邢夫人順承轉佯怒為喜,笑著指迎春:“你可該謝她,天天跑我這來使喚小廚房,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成廚娘了呢。”

迎春笑道:“能滿足口腹之欲的話,當廚娘就當廚娘!”

黛玉也笑道:“那我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。”

說笑了一通後,賈赦來了。

賈赦看著像是被衣裳裹住一樣,眉目之間又有些悒郁倦氣,在眾人面前瞧不出來,但在自己的偏院裏,頹喪就很有一覽無遺的味道。

邢夫人讓了主位,一面容清秀的姬妾扶賈赦坐了。

他揮手免去眾人行禮,和藹朝黛玉道:“你有心了。”

黛玉低頭道:“是侄女的本分。”

王嬤嬤這回也隨黛玉來了,眼下壓抑住神情,卻也有些悲戚,忽而跪下說道:“四姑娘有話帶給老爺。”

——當年賈府裏姑娘也是有四個,按年歲來排,賈敏行四,府內人都稱賈敏為四姑娘。

賈赦聽了不由一呆,隨後揮退下一眾亂七八糟的姬妾,連丫鬟媳婦也都命退下。

王善保家的本來想留,邢夫人揣度著賈赦神情,揮手讓她也下去。

司棋見著,拽著鸚哥也出去了。

一時正房裏只剩賈赦、邢夫人、迎春和黛玉,並王嬤嬤五人。

王嬤嬤在府裏便是侍候賈敏的,後來配管家後生了孩子,恰和黛玉同歲,便當了黛玉的乳母。林如海派王嬤嬤伴女兒入京,全是一片愛女之心。

賈赦見了她,也依稀記了起來,一時面上古怪了一瞬。

傳言黛玉帶來兩個侍候的,一個極小一個極老,眼下看著“極老”的,卻實在稱不上老字。

待人都退盡了,王嬤嬤便道:“四姑娘說。女子生來便是受苦的,她已經苦了一輩子,眼見著三個姐姐也都去了,也都是苦了一輩子的。她一朝病重,只擔憂女兒前程如何,只求大哥好賴看侄女一看,不讓她日後太苦。”

話音未畢,眾人皆楞怔住。黛玉也禁不住,拿臉捂住帕子無聲地哭了。

賈赦的臉上也全是動容,漸漸流下兩行淚來。

還是事不關己的邢夫人滿臉嫌棄地遞帕子過去,“人家要你照顧好林姑娘呢,你倒好,在姑娘面前哭的狠。”

人間冷暖王嬤嬤見得多了,臉上是憐憫般的漠然。

在王嬤嬤看來,一時的感動並無作用。

她家四小姐把希望寄托在賈赦身上,可她看得明白,這賈赦只頂了虛爵,是個沒用的!

既然沒用,遇事只能袖手旁觀,漸漸的,心腸也只能冷下來,由著自己與他人隨波逐流。黛玉姑娘的未來,因此實在不能寄托在他們身上。

相較來說,寄托在賈母身上還有用些,更枉論賈母有意讓黛玉和小意體貼的寶玉結成一對。

她瞧著寶玉是個好的,雖然也廢了些,但好歹和黛玉有情分,能護著她。

因此,她對賈母架空她,在黛玉身邊塞個鸚哥的行為並無不滿,順勢讓自己放假休憩。

賈赦漸漸緩過勁來,止住了淚意,對王嬤嬤道:“不好意思,讓你看笑話了。”

王嬤嬤連連擺手,口稱:“老爺和賈夫人兄妹情誼篤厚,哪裏就成笑話?”

黛玉也努力憋淚,可她心思婉轉,一時淚竟止不住。

王嬤嬤知道小主子的性子,略勸了兩句,就嘆息道:“林老爺也有話要我帶來。”

說來,林如海要她轉達的話才更要緊一些,只是賈赦避居在家,尋常也不能碰面,縱然碰面,也說不上話。

居然就拖到了現在。

賈赦原不是十分在意,可想到迎春先前的話,不由正肅,聽得王嬤嬤從懷中拿出一本藍皮《中庸》,說道:

“林老爺的意思,是讓我把這本書給大老爺,請大老爺好生熟讀。”

賈赦接過書一翻一抖,見書封書背並無異樣,只是尋常市面可見的版本,書裏頭也並無缺字少句,書旁有寥寥批註,也只是對聖人之言的牙牙學語。

他耐著性子又翻了兩遍,實在看不出什麽來。頭疼著放下來。

王嬤嬤也不甚在意,只平板覆述:“林老爺的意思是,等大老爺看出名堂了,就盡快尋個理由帶黛玉回揚州。”

迎春心想,上一世,大概賈赦是一直沒看明白……甚至連這書都沒拿到。

賈赦已經把書拋給邢夫人。

邢夫人為難地翻了幾頁,就捂住頭道:“單個字都看得懂,連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了。”

黛玉於神情還有幾分恍惚,眼下只呆呆看著。

迎春左右一瞧,再沒人能看了,無奈扶額,手一伸:“我看看?”

說來她才名不顯,四春裏算不得什麽,比起林薛二人更是天上地下,卻也是能通讀四書的。

男四書,女四書,都能通讀。

事關重大,邢夫人沒心思因自己被比下去而生氣,把書給了迎春。

她略一翻,和賈赦做出了同樣判斷。

但不一樣的是,她靈念通達,一剎那有頓悟感,隨即自拿了紙筆來(以非常熟稔的姿態找到筆墨紙硯),把批註挨個抄了下來。

接著一拍手:“有了。”

其餘四人都忙過來看,只見迎春已經把每個批註的第一個字都圈在一塊,接著挨個念道。

“韜光養晦,另辟海途。”

邢夫人大驚嘆,可隨即就挑刺道:“能確定麽?就這麽簡單,就這一個意思?”

迎春坦然道:“或許不是這個意思,畢竟我尋出的這八個字和中庸之道不合,的確未必是林姑爺想表達出來的。”

賈赦聽了便也皺眉,黛玉面帶愁容。

王嬤嬤還是眼觀鼻,鼻觀心,不動聲色。

迎春瞧著內有乾坤的王嬤嬤,笑道:“但不去問問林姑爺,又怎麽知道這個意思是對是錯呢?”

又對著賈赦道:“父親並不以文見長,林姑爺說不定現在就在等著您親去問他呢。”

賈赦恍然大悟,可隨即苦笑,訴了一番無法下揚州的緣故。

是何緣故?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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